莫高窟:一场跨越千年的文明对话

风沙漫过鸣沙山的轮廓时,我终于站在了莫高窟的崖壁之下。那些被时光反复摩挲的洞窟,像一串缀在沙漠腰间的念珠,每一粒都藏着足以震颤灵魂的密码。人们总说这里是精神的彼岸,是智慧的瀚海,可当真正的风掠过耳畔,才懂这不止是传说 —— 是凿进石头里的信仰,是流淌在壁画间的千年。

佛教石窟从印度的山野间启程时,大概没想过会在敦煌的断崖上开出如此盛大的花。古印度的僧侣们躲进山谷修行,把经文刻进岩壁,而西域的风沙接过这把刻刀,一路向东,直到撞进敦煌的怀抱。作为丝绸之路的十字路口,敦煌成了文明的驿站,印度的凿窟技艺与中原的审美在这里交融,于是莫高窟、榆林窟这些石窟,便在远离尘嚣的山谷间扎了根,像一群沉默的修行者,守着戈壁的日出日落。

关于莫高窟的诞生,那个金光闪闪的故事总带着点宿命感。公元 366 年,乐僔和尚西行的脚步被三危山的光芒钉住 —— 据说那天的阳光劈开云层,万丈金光里竟有万佛颔首,僧侣的袈裟被风掀起,心中的佛性在刹那间觉醒。他挥起工具,在崖壁上凿下第一锤,石屑纷飞间,莫高窟的第一缕香火便燃了起来。后来法良禅师循着这份虔诚而来,洞窟渐渐多了起来。最初叫 “漠高窟”,是说它站在沙漠的高处,后来变成 “莫高窟”,倒像是在说,这里的修行早已超越了凡俗的尺度。

如今 735 个洞窟像蜂巢般嵌在断崖上,南区的佛龛里还留着礼佛的温度,北区的禅房却只剩僧侣圆寂后的寂静。我们沿着栈道走向南区时,鞋底踩在木板上的声响都透着小心翼翼 —— 景区的工作人员早早就说了,这里没有垃圾箱,没有卫生间,连手电筒的光都成了禁忌。“壁画怕潮,怕光,怕呼吸里的水汽,”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它们已经活了千年,再经不起一点闪失。”

洞窟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,只有讲解员手中的手电筒射出一道细光,像探针般刺破黑暗。光束扫过之处,壁画上的色彩突然活了过来:朱砂的红是凝固的火焰,青金石的蓝是沉淀的夜空,孔雀石的绿是流淌的春水。原来那些历经千年不褪色的瑰丽,竟是古人从大地深处刨出来的宝藏 —— 把朱砂磨成粉,把青金石碾成末,再用植物胶调和,一笔笔涂进石壁的肌理里。千佛像在光线下流转,才发现真的没有一张重复的脸,每尊佛都带着自己的表情,连衣褶的弧度都藏着独有的故事。275 窟的 “出游四门” 里,太子的眉宇间锁着对世间苦难的悲悯;254 窟的 “舍身饲虎” 中,萨陲太子的身躯化作一道弧线,像流星坠向慈悲的终点;323 窟的 “张骞出使西域”,竟把历史与传说织成了一张网……(此图片拍于莫高窟博物馆内,博物馆里有按比例复制的八大窟,并非实地拍摄)

“他们的脸怎么黑了?”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问,声音在寂静的洞窟里荡开涟漪。

讲解员的光束停在一尊佛像的脸颊上,那里的颜料像蒙了层灰。“是时间在作祟啊,” 她叹了口气,“矿物颜料被氧化了,就像老人脸上的皱纹,谁也没法把它熨平。”

“那它们会消失吗?” 孩子的眼睛里盛着担忧。

同行的人都沉默了。岩壁上的色彩正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褪去,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容,正在被岁月一点点擦去。这哪里是参观,分明是与正在凋零的文明对视。

更让人揪心的,是那些永远留在了异乡的珍宝。走到第 17 窟时,讲解员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。1900 年,王圆箓道士的扫帚扫开了那个暗室的门,5 万件经卷、绢画从沉睡中惊醒,却没等来妥善的安放。当时的官员们忙着搜刮民脂民膏,对这些国宝视若无睹,消息却像风一样飘到了海外。俄国人奥勃鲁切夫用几捆旧报纸换走两大包写本,斯坦因带着谎言和银元骗走一车车经卷,伯希和挑走最精美的文献,华尔纳甚至用胶布粘走壁画……5 万件文物,留在国内的不足两万。

“他们为什么要抢啊?” 小姑娘的眼泪掉了下来。

“因为那时我们太弱了。” 有人低声说。

女儿的指尖在我掌心微微蜷缩,我握住她的手,看着崖壁上那些斑驳的壁画,突然觉得它们像一群睁着眼睛的守望者。“你看,” 我对她说,“这些留下来的,都是在等我们变强。等我们足够强大了,就能守住剩下的,也能让那些迷路的文明,找到回家的路。”

风从栈道下钻过,带着沙漠的干燥气息。崖壁上的洞窟沉默地望着我们,像在说:千年不算长,只要有人记得,文明就不会真的消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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